日本人如何理解爱情、面对死亡

作者：akane N

日本也渐渐进入春日了。这样天气的一个下午，一位长辈领我去喝咖啡。选的是茜屋珈琲店，历史也和长辈年纪差不多。

上世纪60年代的咖啡店，咖啡单上不带一个片假名和阿拉伯数字，和桌椅沙发一样有着低调的张扬。看到两对年轻人进店之后，意识到年轻人和茜屋的氛围是不融洽的。

好在，在茜屋听到的故事有质感，是一对夫妇如何理解爱情，面对死亡的故事。他是一名律师，是长辈的先生。长辈告诉我她原本从不爱喝咖啡。但她已经不在世的先生却是个爱喝咖啡的人。

“你可不知道，以前每天早晨磨咖啡豆的那个动静，一起床就像进了咖啡店。他有不好的习惯，每天空腹喝咖啡，而且是意式浓缩，多年不变。加上其他一些不好的生活习惯，最后才会这么早离开我们。”埋怨的话里我也读出了深厚的感情。

“我和他是因为工作认识的。一般我去咨询律师，对方会根据问题直接给出答案。他不一样，直接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迅速精准地翻开那一页，指着几行字告诉我，读了你就知道了。”当时心想怎么还带这样儿的，后来却成了他的太太。

“别看他是个直男做派，其实是一个浪漫的人。他会陪儿子、女儿一起完成作业，陪他们读书。假如今天我要邀请你到家里去，他会提前去西武百货店去买好蛋糕和咖啡，然后自己安安静静地在书房看书。”

读懂所有的温柔和照顾，已经是结婚多年后。人的心境，总要经历丰富了，对自己有自信了，才会足够开阔，把别人的话语往温柔的方面想，就连夫妻也不例外。

“很多年前他建议我去国立大学再念一个法学文凭。不必担心课业，全由他来指导。而我囿于当时不开阔的心境，告诉他，‘这不就等于你帮我念书吗，我才不去呢。’

我猜他当时还佩服我骄傲又单纯，做学问要靠自己的实力，名牌大学学历都诱惑不了我。其实，只是赌气原来优秀的他到底是介意太太的学历。站在今天回想，才明白他不过是希望我人生路上更顺利一些。

还有一次，他惊讶地问我某个寻常的事物，‘你不知道这个吗？’我又赌气说，‘不知道啊，你不知道你娶了个外国人当太太嘛？’他却说，‘咦，我娶了个外国人？我怎么没这个印象。’

我内心介怀的是他是不是嫌弃我连这个都不知道。事实上，他是表达自己的惊讶源于生活中的融洽，从没觉得太太是一个外国人。”

再后来，长辈的先生不幸罹患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进展期。她先生坚持不治疗，因为化疗、手术会令人面目全非，残破不堪，而他不想用这样的躯体告别世界，而要像武士一样直面自己的死亡。

他们相爱吗？毫无疑问。爱是否等同要违背自己的生死观，去坚持治疗，换来更多的生机和更长的陪伴？长辈的先生给出了答案，而长辈也尊重他的选择。我想，“尊重”需要的勇气也许和“选择”一样多，甚至更多，尤其对方是自己的爱人。

有人可以接受以高位截瘫为代价的生存，有人不愿意化疗以换取可能的寿命。这和勇气无关，只是每个人的生死观不同。在爱一个人之前，这个人首先是他自己。

“有时候我在想啊，如果他在的时候，我就开始学着喝咖啡、学习一些咖啡的知识，他是不是会更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