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线下教学有优势，比AI有竞争力，日语学校的“进化论”

文章来源：日本华侨报，作者：《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副总编 张桐

久违的佳音！日本宣布自11月8日起，面向海外待机的留学生开放入境。作为一名老留学生，记者为即将结束长期待机的留学生们感到高兴。

通过一直以来的采访观察，记者发现，当问起赴日留学的日期时，几乎所有人都回答得毫不迟疑，尽管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十余年、数十余年。他们说，“那天就相当于自己的第二个生日。”

是的，留学无异于重生，重新置身于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接受全新的生活方式、思维模式、社会认知，塑造全新的自我。所不同的是，这次的重生基于个人的选择。

有选择就有后悔，记者也不例外。多少次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刚到日本时的选择，“如果当初能进那所学校就好了……”那所学校，就是早稻田言语学院。

早稻田言语学院致力于帮助那些有思想，敢挑战的学生实现自己的梦想，师资力量雄厚，升学率长年保持在100%，所以记者执拗地认为，如果一到日本就能进这所学校，自己的语言能力将远超现在。

疫情席卷的两年间，多数面向留学生的教育机构失血严重，洗牌加速，而早稻田言语学院却因为一系列超前意识的改革令业界瞩目，成为话题的核心。始终默默关注该校的记者，也终于等到了一个“入校”的机会，采访改革的缔造者、副理事长张霖鑫。

不让中国学生后悔来日本

《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据了解，您毕业于庆应义塾大学，在全球排名第三的农机厂商工作过5年多，从事软件研发，目前正在攻读早稻田大学大学院的MBA课程，是什么契机促使您这样一位理科人才投身中国留学生的教育事业？能谈谈您在留学教育领域的追求吗？

张霖鑫：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想从事教育事业，这种想法源于自身的经历。我是10岁那年来的日本，在来日本前是个不擅长学习的孩子，来到日本后，又是在不会日语的情况下作为插班生进入的小学。可以说，在中日两国的求学道路上，我都经历过巨大的学习障碍和语言障碍。

这种经历让我认识到，其实一个孩子有着怎样的学习态度，养成怎样的学习习惯，和最终考上什么样的大学，很大程度会受到求学路上的老师们的影响。

遇到一位合适的老师，课堂上的专注度会提高，科目分数会提高，遇上一位不合适的老师，就会从此不喜欢一门科目。我就是有幸在求学道路上遇到了几位良师，才得以从一个不擅长学习、不会说日语的插班生，做到学生会主席，再到考上日本名门大学庆应义塾大学，获得了很多挑战自我、实现自我的机会。直到今天，我都很感激那几位老师。

选择到日本留学的中国年轻人，都是有勇气从零开始的孩子，我发自内心的支持他们来日本挑战自我，实现自我，我也知道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将要面临多少困难。如果他们能在来日本之初遇到好的老师，就有机会进入日本顶级学府，得到更好的发展。我由衷地希望，他们最终都会认为留学日本的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不让有勇气的年轻人折翼，不让敢于挑战的年轻人受挫，不让努力的年轻人得不到回报，是我强烈的心愿，也是我在留学教育领域的使命与追求。

三大改革下教师变教练

《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早稻田言语学院的品牌力在中国留学生当中有口皆碑，而且我个人也对贵校抱有一种“求之而不得”的复杂感情，所以当闻听业界盛赞贵校的改革时，我不禁想，一个足够优秀的教育机构还有多大的提升空间？能具体介绍一下您的改革举措吗？

张霖鑫：我是在疫情爆发的前夕，2019年12月就任副理事长的。就任不久后，疫情席卷全球，令各国的留学教育机构受挫严重。但如今回顾，我认为是疫情让我校有了一段特殊的、可以致力于改革的时间。

我主导的改革，主要集中在三大方面，一是研发新教材，建立“张嘴说日语”的教育体系，二是教学方式的进化，三是教师角色的重新定位。

先说研发新教材，建立“张嘴说日语”的教育体系。我校一直以来致力于中国留学生的升学指导工作。中国留学生的特点是擅长笔试，阅读能力强但口语水平普遍不高，所以在疫情期间，我校自主研发了一套以提高口语水平为目的的新教材，并且配合新的教学方式，让课堂上更多的时间用于“张嘴说日语”，语法阅读等的学习采取集中讲解的方式，让学生尽量把集中讲解中学到的语法内容运用到课堂的口语练习中，在增强口语能力的同时潜移默化的记住需要掌握的语法，我们相信运用是记忆最好的老师。在异国他乡生活，口语是一切的基础，是决定能否接受新的知识、融入新的社会的关键，这套自主研发的新教材能够让中国留学生在阅读能力强、笔试成绩高的优势基础上，大幅提高口语水平。

再说教学方式的进化。我们调整了所有教师的教学方式，将其系统化，并且每节课上都为学生们设定一个具体的目标，完成目标的学生可以获得一个我校自己制作的贴纸，让大家有一种“通关打怪”的感觉。另外为了更好的、针对性更强的服务学生，我校还开设了全日制课程。由于报考的学校不同，每位学生要准备的考试内容也不尽相同，有的学生只需要EJU日语成绩，有的学生则需要考数学、物理、综合科目等。全日制是日语学习以外的，根据学生的不同需求提供的辅导课程，从2021年开始实施，目前是以20名学生为规模的实验性开课阶段，并且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最后是对教师这一角色的重新定位。我认为，就好像职业运动员需要专业的教练一样，老师不能单方面地灌输，也要发挥教练的作用才可以。根据学生的成长情况提供不同阶段不同强度的训练，设定的目标始终要在学生的能力之上高一点，而且要不断调整预期目标，这样学生才能不间断地进步，并且有持续性的收获感。帮助学生明确考试的目的，能够促进他们更加自发地努力学习。

最激烈的反对者也是最强力的支持者

《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早稻田言语学院的师资力量本身就很雄厚，都是从日本一流学府选拔上来的教师，有着相当丰富的教学经验，这种系统化的三大改革，他们能接受吗？实际反应如何呢？

张霖鑫：我校的教师们都是在岗位上锐意进取的人，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努力打磨自己的教学方式，追求更新更好，所以几乎所有人都积极支持、参与了改革。当然也有对新的改革持质疑态度的。这些质疑、反对的意见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我所能做的，不是给反对的意见“消声”，而是邀请反对意见最大的老师，实际参与到教学改革中，让他成为重要的责任人。在我看来，质疑的声音、反对的意见，都是我们改革过程中最重要的部分，只有多听听不同的声音，才会把我们今后在改革实施过程中，有可能碰到的难题提前指摘出来。所以我们要在制定的过程中，就先把这些难题妥善解决。经过不断的探讨与改进，我们最终出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欣然接受，且更适合学生的改革方案。

其实我校所有的教师，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全面提高学生的综合日语水平，提高学习的积极性，让更多的中国留学生走进日本名校。三大改革能够迅速成型，获得肯定，是专业的教师团队共同努力的成果。

提升学生的参与感、获得感与成就感

《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学生们对于新教材和新的教学方式有什么反应？

张霖鑫：学生们的反应比预想得还好。在实验阶段，使用新教材的学生跟使用传统教材的学生相比，考试分数在三个月后就出现了明显的差距，新教材配合新的教学方式在提高学生们的日语成绩上效果显著，尤其是听力考试的成绩。

最令我们高兴的，是学生们课堂上的积极性非常高。经过设定目标→完成目标→检验目标的阶段，就可以贴上学校专门制作的贴纸，实现成长的可视化，这大大提升了学生们在每堂课上的参与感、获得感与成就感，而且符合年轻人的心理需求，所以他们更愿意在课前做预习，课后做复习。

学生们组成小组，由老师担任教练“陪跑”的学习方式，也很受大家的欢迎。大家每周、每月在班级小组群里宣布自我设定的目标，然后在彼此的监督和鼓励下达成目标。而老师要做的，是根据学生的能力进行目标的微调整。比如说，有的学生设定的目标是考上早稻田大学。但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具体需要怎么做却不是很清楚，那么老师就会发挥教练的作用，帮他设定几个阶段性的、更为具体的目标。

年轻人喜欢互动，这种在教练的“陪跑”作用下，相互激励，相互夸赞，自主参加的学习方式，是很好的启动剂。

线上教学的普及反而突显了学校的优势

《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疫情加速了线上教学的普及与崛起，线下转线上，客观上促进了教育模式的多样化发展。这对今后的学校运营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以学校为主体的留学教育机构还能继续占据优势吗？

张霖鑫：早稻田言语学院在融入线上教学优势的同时，进一步优化了只有面对面教学才能提供的价值，从而在多样化的教育模式中树立起了自己独特的地位。

我认为，线上教学与面对面教学并非对立的关系，融合线上和线下，才能摸索出一个更为新颖的教育模式。

线上教学的优势，在于很多课程有回放功能，并且能够针对个人优化内容，课题没有强制力。然而线上教学没有人监督管理学习情况，对于缺乏自主学习能力的学生来说，仅靠线上教学，学习效果得不到保证。

我校自今年起，在预习教材中扩充了可以反复观看的视频内容，并且致力于研发能够结合考试结果，针对个人优化的复习教材。将线上教学与面对面教学相结合，不断促进教学模式的进化。

在当下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不仅要从技术角度将线上教学与面对面教学相融合，也有必要重新审视、重新定义学校作为教育机构的作用。

在我看来，学校相当于一个信誉机构，人们之所以如此重视学历，重视毕业母校，就是因为从好的学校毕业，获得较高的学历，有助于他在社会上赢得更大的信任，学校正是这样一个可以赋予学生社会信用及名誉的机构。所以，我校一直致力于提高作为信誉机构的价值和作用，确保毕业生的质量。具体体现为，将日常的教学模式，从“教授一段时间后就可以结束课程”到“学生实际吸收掌握后才可以结束课程”的全面切换。

此外，学校还能发挥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人脉关系的形成。日语学校是留学生到日本后的第一个集体，第一个社会，在日语学校获得的人脉关系和在大学里的完全不同，日本大学里的人脉关系相对单薄，能够认识更多的人，却无法建立更为亲密的关系，而日语学校里大家每天见面，还有小组学习，大家有着共同的目标，是彼此克服困难努力求学的见证人，这种人脉关系更为真实也更为强劲，能够伴随一生。

出于这一考虑，我校以各个指导老师为单位成立了校友会。一般的校友会，是以学校为单位，但比起对学校的感情，其实学生对自己的指导老师更有感情。以老师为单位举办校友会，能够让已经毕业升学或走向社会的前辈们多回来看看，多跟在校生交流，多提供有利于后辈们的信息。比如某某学校的校内考大概是什么样的形式，面试的教授问了哪些问题，某某学校的哪个学部今年招生比较多，某某教授的研究室还有空位没有，这些信息的交流对于学生的报考能起到重要的参考作用，减少选择错误。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报考也是需要战略战术的，关键的前提就是能够获知的信息量有多少。

培养难以被AI取代的人才

《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语言不仅是人们思想交流的媒介，对政治、经济、科技乃至文化的产生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在人工智能翻译机器精准度越来越高的眼下，“外语无用论”的说法不胫而走，您对此怎么看？

张霖鑫：思维水平决定了个人能力的上限，而决定思维水平的则是语言的能力。语言能力越强的人，思维水平就越高。人的思想不可能超越他的语言所能表达的范畴，语言表达的范畴，就是这个人思维水平的范畴。

所以对于留学生来说，掌握一门新的语言，就相当于掌握了一种新的思维方式。比如中国留学生，既有中国的思维逻辑，又有日本的思维逻辑，这就是一种对思考水平的训练，能达到只使用一种语言的人达不到的水平，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语言的力量，远比想象中的强大。尤其在今后这个要与AI竞争工作岗位的时代，思维水平是在竞争中胜出的决定性因素。不仅仅是我们早稻田言语学院，在AI称霸的时代，提高思维水平的语言教育应当是所有留学教育机构共同的追求，共同的目标。

采访后记：严峻的疫情和长期的待机，对于迎接中国留学生的日语学校来说，相当于一轮淘汰赛，有的学校自此退出竞争舞台，有的学校已然完成了升级与进化。通过采访，我们看到年轻的改革者在超前的意识下，为中国留学生的未来发展提供了更多的铺垫，创造了更强的优势。我们也希望，能有更多这样的改革者涌现出来，这不仅是留学生群体、也是社会与时代的福音。

文章来源：日本华侨报，作者：《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副总编 张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