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夏
提到日本向大明称臣，总有日本人一脸不屑：“怎么可能？我们日本天照大神的子孙，怎么可能向中国称臣呢？”这种声音，似乎早已成为有些日本历史叙事中的一种“固定台词”。
曾经就有那么一位室町幕府的掌舵人，跑到大明使者面前一跪，换了个“日本国王”的名号，结果落得个“卖国贼”的骂名。后世提起他都带着几分不屑，连大河剧都绕着走。
可历史这东西，总有另一面。这场下跪戏码不仅保住了他的权势，还让那段时期的中日往来多了几分热闹。今天，咱们就聊聊这事儿，看看他当时究竟在算计什么。
主角登场：
足利义满与室町幕府
彼时的日本正处于他们的南北朝末期，天有二日，一个在京都，一个在京都南边的吉野。压制着南朝的北朝被称作室町幕府的武士政权操控，天皇和他手下的一班公卿早已日落西山，虽保留了些权力，但不得不仰人鼻息，大权握在武士之首足利氏手中。
而足利义满就是足利氏第三代当家。想必很多人都听过三岛由纪夫的名著《金阁寺》，这座神庙就是由义满所建。他虽然经常在动画里被“聪明的一休”戏弄，但其实雄才大略，掌权之后四面出击，消灭内外政敌，吞灭南朝，权势滔天，是那时日本真正的大BOSS。
功成名就后，义满目光逐渐放到了海的另一边——新兴的大明。
曲折的称臣之路
最初，为了攀关系，义满提议模仿朱元璋的洪武年号，给日本也换一个带“洪”字的年号。朝廷自然不愿意接受，就说京都天天发洪水，你还要搞个“洪”字，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行。
义满再生一计，向明朝派出使者，但因为此前南朝以“日本国王良怀”的名义与明朝打过交道，义满请求直接被驳回：人臣无外交，义满你一个臣子没资格跟我们大明对话。
于是为了跳出官职体系，义满干脆辞去了所有官职，出家做和尚，以便更自由地处理对明外交。当然，实权肯定还是牢牢握在手中的。
1401年，日本使者带上特产再次前往中国，用义满个人而非天皇的名义表达了归顺明朝之意。建文帝十分满意，于次年夏天派使团回访日本。义满喜出望外，就像小学生等三好学生奖状一样日盼夜盼。
册封仪式上，明使将诏书高举过头，郑重其事放在高台上，义满则谦逊地三次作拜，跪在地上接受诏书，一副恭顺老臣的模样。
诏书其中写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日本国王源道义（义满别名），心存王室，怀爱君之诚……. 王其敬之，以贻子孙之福
至此，足利义满达成所愿，当上了梦寐以求的日本国王。
之后义满打算遣使回访明朝，不过当时的明朝陷于靖难之役的混乱中，朱棣和侄子建文帝正打得不可开交，赴明计划推迟了半年。日本使者带了一式两份国书，人话鬼话都有得说，谁赢都能交代。
朱棣胜利后登基为永乐皇帝，无奈国人皆视其为反贼，急需确立合法性，恰巧日本人来拜码头，乐得做顺水人情，回赐金印给义满。明日间的朝贡关系就此确立。
但微妙就微妙在，义满是以自己名义向中国大明称的臣，虽说是实际统治者，但严格来讲还是天皇的一个手下而已，与明朝的外交没有得到象征最高统治权的天皇批准，甚至可以说是越权行为。
究竟能不能说是“日本向大明臣服”，只好见仁见智了。
不过足利义满称臣的举动在当时仍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个日本人臣（尽管表面上退休了）三番四次跑去别人家里认皇上，还跪着接受册封作国王！什么日本跪族啊，眼里还有没有我们天皇陛下了？！
所以一直到现代，足利义满的形象都好不到哪去。拍了几十年的大河剧几乎把日本历史上的全部名人拍完了，唯独没拍过义满，或许就是因为他到了现在还是受人唾弃的种。
义满图个啥？
传统的说法认为，义满是想着狐假虎威，借大明来彰显自身合法性，准备夺了京都的鸟位子，篡位自己来当天皇。所以长期以来义满一直被看作逆臣贼子，在近代的皇国史观中更是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
但这种说法在二战后收到了批判，许多日本史学家认为义满其实是没有篡位想法的。证据是什么？前述的册封仪式上，义满只带了少量亲信，穿着一身不合礼制的袈裟，由此可以看出来他就不太想大张旗鼓，让别人知道他当了日本国王。
那义满到底图啥？答案是：贸易！
自唐朝以来，中国商品畅销日本上层社会，受到消费者一直好评，贵族纷纷以拥有“唐物”为荣，而义满本人也是其中之一。
同时中国的铜币在日本市场上也很抢手，因为日本的货币质量实在太差了。
另一边，也有很多日本的商品运到中国热卖，比如折扇，苏轼就买了不少，写过数首诗给出五星好评。
然而，中国长时间不屑于与外国做生意，“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没必要。于是乎外国想跟中国贸易就不得不都打着称臣朝贡的名义前来，获得一个合法身份做买卖。
所以义满最想要的不是册封诏书，而系一起带来的那个文件，称为勘合。有了这勘合，才可以光明正大去明朝搞钱，进一步发展幕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称臣？无所谓，关上门又是条好汉，有钱才为真。
明朝清楚这些吗？大概清楚。如上所述，各取所需罢了。
百年后的乌龙：
丰臣秀吉的“称臣”
100多年后的明末还有一次日本来“称臣”的事件，可是出喜剧。
1592年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后不可一世，想占领整个东亚，向朝鲜出兵，半个月多点就占领了汉城。朝鲜方面一路跑跑跑，跑到鸭绿江边，向明朝大喊救救我。当时是摆烂了几十年的万历帝在位，他虽然昏庸也知道事情不妙，日本打完朝鲜就要打中国了，派兵渡过鸭绿江抗日援朝，国际大战正式上演。
中国虽然夺回了汉城，但也没法把侵略者赶下海，双方僵持不下，于是两边都有人想讲和。明朝这边是兵部尚书石星和他启用的市井无赖沈惟敬，日本边则是秀吉的近臣小西行长。
沈惟敬和小西行长几番交流后，决定联手上演一场惊天骗局。
小西行长伪造了一封以秀吉名义写成的谢恩表，谢恩表严格遵循明朝的三号仿宋GB_2312，由内到外，从文章格式内容到装帧全部严格按照明朝臣子给皇帝的规矩，文章中的秀吉一心向着北京最红最红的太阳万历帝，只是因为无耻的朝鲜挑拨才错误开战，甘愿臣服大明。至于秀吉要求的割地、联姻等条件则通通不见踪影。
沈惟敬把谢恩表当做降表送回国内，无奈前线失利的万历帝在几个月后接受了降表，决定派使者前往日本册封秀吉为日本国王。另一边，小西忽悠说明朝已经接受了日本提的条件，秀吉听后十分开心，哎大大的好，之后中日双方加速议和进程。（朝鲜：那我呢）
1596年9月明朝使节在大阪受到接见，沈惟敬完全不像是个大国使者，反而卑辞厚礼意图讨好秀吉，随后递上国书。
小西怕穿帮，嘱意负责翻译诏书的和尚，您老念点就行了，不用全念的啊。可这和尚不敢骗主公呀，诏书内容原原本本全念了出来。《日本外史》记载，秀吉听到万历帝封他为日本王，勃然大怒，老子本来就是日本国王，还要得你一来求和的封？一把抢过诏书化身碎纸机，诏书转眼变纸屑，勒令明使：滚！小西？拖出去斩了！
不过，这段记载还是有演义成分的，因为诏书现在还好好的放在大阪博物馆，成了日本的国宝级文物。
但是撕诏书为假，秀吉生气倒是千真万确的，随后日本再次出兵朝鲜，战火重燃。秀吉向大明称臣的事就此结束。
结语
日本和大明的这些历史交集，就像一场跨越海峡的群戏，剧情曲折得让人看得津津有味。有人愿意放下身段，向大明递上橄榄枝，换来的是贸易顺风车和一堆实际的好处；有人则是意气风发，梦想着称霸东亚，结果却在误会和怒火中摔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
说是称臣也好，另有打算也罢，历史这本账簿从来不会给谁贴上绝对的输赢标签。每人都在自己的小算盘上忙活，拨弄得叮当作响——有的是为了铜钱和丝绸，有的是为了面子和野心。
大明那边呢？高高在上也好，心知肚明也罢，反正乐得看各国来来往往，朝贡的名义下各取所需。到了后人眼里，这些故事也没啥对错可言，无非是些翻开书页就能聊上几句的谈资。
义满的精明也好，秀吉的冲动也罢，谁又能说清楚到底谁占了上风？或许历史真正的乐趣，就在于这种模棱两可的滋味——大家各演各的戏，观众自有各自的解读。细想起来，这几幕跨国大戏还真挺耐琢磨，够咱们坐下来泡壶茶，再慢慢聊上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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