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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短长书丨音乐即自由,自由即跨界

人民中国·2020-08-19 08:23:00·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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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跨艺术界大咖坂本龙一口述自传《音乐即自由》。

作者:刘柠

中日短长书丨音乐即自由,自由即跨界

《音乐即自由》

(日)坂本龙一/著

何启宏(译)

中信出版公司

2017年4月第一版

作为艺术家,坂本龙一(Ryuichi Sakamoto)相当另类,甚至可以说是世罕其俦——在今天的日本,乃至世界的文艺版图中,鲜有“配对”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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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9日,为支持中国抗疫,坂本龙一在UCCA线上音乐会中使用了一件武汉制造的吊钹

他肯定不属于那种“国民范儿”音乐家,其作品并不家喻户晓。为一般人所喜闻乐见者,充其量也就限于Y.M.O(Yellow Magic Orchestra)时期的几张专辑,《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和电影《末代皇帝》组曲。如果是有一定专业积累的乐迷的话,大约还会知道诸如《音乐图鉴》《未来派野郎》和《Esperanto》之类的,但也是小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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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年底在中国上映的纪录片《坂本龙一:终曲》,记录了坂本罹患喉癌前后五年的生活,在豆瓣上获得了不俗的评价

从出身到趣味,从生活到创作,坂本其实一直很“云端”,堪称精英中的精英。坂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是典型的中产之家。父亲是大出版社的文艺编辑,朋友圈多是三岛由纪夫、野间宏、中上健次、吉本隆明、安部公房等名作家。乃至他进入狂读书的青春期后,隔三差五会被一场场“热病”感染,而“传染源”净是那些曾出入过他家客厅的叔叔大爷。母亲是航空公司会长家的千金小姐,但相当独立,作为帽子设计师,在银座的珠宝店工作,打交道者多为戴礼帽、佩钻戒的绅士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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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3岁起开始学钢琴,幼儿园时期便创作出了人生第一首歌曲《小兔之歌》

从小在东京西部的世田谷长大,眼瞅着城乡结合部一点点变成田园都市,车站周边日益“高大上”,从人人必修钢琴课的自由学园琴童,到东京艺术大学的青年作曲家,坂本的成长故事刚好与高度增长期的轨迹重合。其教养和背景,则在他的思想和创作的画布上,涂上了一层左翼的底色。这也是坂本的音乐本身虽然并不家喻户晓,却享有颇高知名度的理由之一。说起来,包括坂本在内,战后一代“知识左翼”身上都有共同的底色,很容易辨识,如反体制、憧憬中国、反核等,随口就能说出一串名字,如村上春树、四方田犬彦、川本三郎、山本耀司、村山龙……我当然了解他们各自的身份、职业和作品,但有时冷不丁想起来,却常常会模糊这一层,而过分意识到他们的共同成色,下意识地把他们归入同一个子目录:文明批判。

如村上老爹著名的“墙与鸡蛋”说一样,读坂本龙一自传《音乐即自由》,随处会遭遇各种困境,充满了对生于斯长于斯的社会体制、文化环境,乃至整个资本主义制度的反骨和省思。从都立新宿高中时代就开始恋爱、泡爵士吧、罢课的坂本,考入位于上野公园尽里头的东京艺大:一条马路从校园中间穿过,路东侧是音乐学部,西侧是美术学部。音乐学部女生居多,“感觉就像一个少女的花园”似的。抱着“瓦解大学体制”的念头,却置身于如此温良恭俭让的温柔乡,坂本“格格不入”,“蓄长发,穿牛仔裤,一脸穷凶极恶的神情”,成天往隔壁美术学部跑,与那些穿着涂满油彩的大褂的美术生做装置、喝酒,跳暗黑舞踏,连前妻也是油画系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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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细野晴臣、高桥幸宏结成电子合成乐队“Yellow Magic Orchestra”,简称Y.M.O.,是当年电音流行乐排名第二的乐队,也是日本最早获得国际声誉的一支乐队

但坂本有一点很特别:他的反叛,并不会使其从反叛的对象物逃离,而是融进新元素,像掺沙子似的,“稀释”原有的对象物,以文本的多义性来寻求突围、超越。譬如,当他觉得西洋音乐已经发展到极致,痛感“必须从传统音乐的束缚中,让听觉获得解放”时,便会用电子音乐,用当时还很稀奇的以打孔纸带控制的合成器,甚至用噪音(Noise)来创作。在最近上线的日本纪录片《终曲》中,下雨天,坂本把阁楼的天窗打开,用玻璃瓶收集雨的声音;在丛林中,用手中的金属棒敲打废弃物中的容器;在“十三邀”中,与许知远一边走在纽约街头,一边敲着邮筒和建筑物外墙上的漏雨管……正如他批判都市和资本主义文化,但并不会选择远离城市,去乡下“诗意的栖居”一样,相反,他从东京去伦敦、北京,甚至干脆移居纽约,成了世界主义者,但文明批判的锋芒依旧,爱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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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感受最真实的雨声,坂本龙一头顶塑料桶站在院子里

如此精英主义的立场和趣味,影响力却渐次溢出,不但溢出了音乐界,居然溢出了国境,甚至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刷屏,毋庸讳言,当然有音乐之外的原因。而这一点,恰恰是坂本的有趣、有料之处:多栖与跨界。典型者,如与大岛渚合作的《俘虏》(又称《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和与意大利导演贝托鲁奇合作的《末代皇帝》:让我出演角色?好吧,请把影片作曲也交给我!如今,两部影片都成了电影史上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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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坂本龙一(右)与英国摇滚巨星大卫·鲍伊(左)合作主演了战争剧情片《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并为电影配乐。该片配乐获得了第37届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配乐奖

坂本龙一活得真实,人生密度够大,经历了所有“该”和“不该”经历的,甚至比同代人更早经历,并付出了代价。平心而论,他的八卦并不少,从“教授”的绰号,到高中时,为他而自杀的女生;从大三就与学姐结婚,旋即当爹,后又离婚,到娶前辈音乐人矢野诚的妻子矢野显子,复离婚,到拍《末代皇帝》时,与好莱坞华裔女明星邬君梅擦出火花……换了别人,也许早就被娱记和人言给废掉了。但同样的事出在坂本身上,八卦却止于八卦,任其消长,很少发酵,更不会影响他的艺术生命。除了运气,不能不归功于其“人设”。

没错,跨界也是人设:艺术家、明星、知识分子,三位一体,越到后来,越是混搭,难分主次泾渭。在坂本自己来说,早已是水乳交融,浑然一体,自然得无需“演技”。以作为知识分子的面向为例,坂本无论身在何处,其左翼立场,不但丝毫不加掩饰,且始终一以贯之:反修宪、赞成夫妻别姓、反核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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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岛核电站重启后,坂本龙一在首相官邸前发表了简短的抗议演讲

“3·11”巨震后,他开始思考“音乐和艺术何为”的问题,并通过赈灾义演募捐,帮助东北地区的灾民修建了100栋木造临时住宅。2014年,不幸罹患咽喉癌后,或许是出于某种政治目的,或是对这位反核电标识性人物莫名其妙的“过保护”心理使然,日本国内的娱乐性报纸,竟然放出疑似乌龙消息,说坂本“为反核电而放弃了放射线疗法”云云。对此,因涉及隐私,坂本自己虽未出面澄清,但其实无论采用何种抗癌疗法,都无损于其知行合一的公众形象。毕竟,放射医疗与核电有着本质的区别,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相反,假如坂本真的出于自身的道德洁癖,曾做出过如此轻率表态的话,那反倒有以公共资源绑架公众之嫌了。以其人设和智商,我是宁信其无,不信其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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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柠:作家,译者。北京人。大学时代放浪东瀛,后服务日企有年。独立后,码字疗饥,卖文买书。日本博物馆、美术馆、文豪故居,栏杆拍遍。先后在两岸三地出版著译十余种。

编辑:陈蕴青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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