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柠
邓丽君殁后二十五年，其人其歌，都化作了一个传说。位于高雄市的邓丽君纪念文物馆，每天都会迎来大批参观者。其中，大陆访客最多，其次是日本、新加坡和马来西亚。
在日本，邓丽君（Teresa Ten）不断被谈论，与国民歌手、被称为“昭和歌姬”的美空云雀一道，并称亚洲“两大歌姬”。她的歌，不仅是创下过唱片业辉煌记录的金曲，而且是所有酒吧、卡拉OK座的保留曲目。冲绳县石垣市出身的民谣歌手夏川里美，十二岁时，在家乡电视台举办的赛歌会上，身着旗袍，以一曲邓丽君《空港》的模仿秀，一举成名，踏入歌坛。可以说，邓丽君虽成名在先，但成为大红大紫的一代“歌姬”，则与日本的包装与加持密切相关，也是战后娱乐业造星的成功案例之一。
邓丽君自幼声线柔美，吐字清晰，十岁时就在广播电台主办的歌谣比赛中崭露头角，十四岁即成专业歌手，十六岁主演第一部电影，被誉为歌坛“天才少女”。但上世纪七十年代，台湾的“国际空间”日益压缩，艺人前途受限，邓丽君很早就开始谋求国际发展。十八岁，在香港录制唱片。后又在音乐电影《歌迷小姐》中饰演女主角，轻歌曼舞，清纯可人，登时红遍香江。
很快，“台湾美空云雀”引起了日本唱片公司的关注。1974年，后被邓丽君称为“日本老爹”的宝丽多唱片公司的社长舟木稔多次前往台湾及香港，最终说服了邓丽君及其双亲，签下了这位华语圈的顶级歌手。然而，出师不利，主打偶像歌谣路线的单曲唱片《今夜还是明天》（『今夜かしら明日かしら』）发行业绩平平。对此，邓丽君坦陈是自己的唱法问题，随即改弦更张，尝试向成熟演歌风转型，第二弹《空港》果然大获成功，一举斩获第十六回日本唱片大奖新人奖，从而跻身日本顶尖歌手行列，一切看上去似乎顺风顺水。
可天有不测风云。1979年2月发生的“假护照”事件，对邓丽君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挫折。背景是1972年中日建交后，台日“断交”，持台湾护照入境日本的手续极其繁琐。邓丽君不胜其烦，为图省事，像当时很多台湾艺人一样，持印尼护照从成田机场入境，遭海关扣留，被禁止入境一年。其实证件本身是印尼政府颁发的正式护照，绝非“假护照”。当时，台湾当局也很恼火，要求引渡邓丽君。经纪人舟木认为，若按要求交给台湾的话，邓丽君的演艺前途势必大受影响，当即做出了让邓赴美避风的判断。结果，因祸得福，邓丽君旅居洛杉矶一年，在母亲和兄长的陪伴下，每天读书、练歌，沐浴着加州的阳光，“连妆都不化”，音乐中也融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洋范儿调调。
进入八十年代，随着大陆改革开放的全面推进，邓丽君的人气在整个华语圈进一步扩大，真正是如日中天，乃至香港坊间曾流行过一个说法：“白天听老邓（小平）的，晚间听小邓（丽君）的。”1984年，在日本歌迷的强烈呼吁下，邓丽君再度访日，以荒木丰久作词、三木刚作曲的新歌《偿还》（『つぐない』），重新杀入东洋歌坛，折桂全日本有线放送大奖。又趁热打铁，翌年以《爱人》（『愛人』）一曲再获全日本有线放送大奖，并登上了红白歌会的华丽舞台。接着，是《我只在乎你》（『時の流れに身をまかせ』），创下连续三年（1984—86年）蝉联东西日本有线大奖的史上第一个大满贯记录。1985年12月，在NHK音乐厅举办的独唱音乐会，代表了其演艺生涯的顶点。
词作家荒木丰久回忆说，为邓丽君写歌，他绝不用造语，把那些扎眼的、有引领时代感觉的词儿统统砍掉，“因为那与她不搭，跟假花似的”。他会写那种“根深、多仔”的歌，像樱花“每年都会开”，“夺人眼球、大卖特卖什么的，则根本不去考虑。我只写高中生、中学生也能懂的，一点一点，能让人踏踏实实走心的歌词”。应该说，邓丽君的成功，与这种“邻家女孩”的人设不无关系，甚至就是其结果。后来，另一位国民偶像山口百惠，很大程度上也是凭借类似的包装策略，铸就了不灭的神话。
邓丽君深知在自己人设中日本的权重，所以喜欢东瀛，也极其看重日本歌迷。后期，因幼时的哮喘病复发，健康蒙上阴影，虽已淡出歌坛，但在日本的演出却持续到生命的最后阶段：1994年11月，出演了NHK“歌谣慈善音乐会”。半年后，因支气管哮喘发作于疗养地泰国清迈离世，享年仅四十二岁。
日本也不曾忘记邓丽君。不仅其唱片长年大畅其销，2015年5月23日，“邓丽君殁后二十年追悼慈善音乐会”在涩谷公会堂举行，以3D影像再现了一代“歌姬”的强大气场，台下歌迷手帕不离手，飙泪无数。
刘柠：作家，译者。北京人。大学时代放浪东瀛，后服务日企有年。独立后，码字疗饥，卖文买书。日本博物馆、美术馆、文豪故居，栏杆拍遍。先后在两岸三地出版著译十余种。
编辑：陈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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