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明璁
我是纪伊国屋书店的会员,购买日文书籍和杂志有不同折数的优惠。然而有趣的是,在结账时经常会出现一个问题:这本既是杂志却又像书的出版品,到底要归属何类?
其实很直白,杂志书就是它的混血称呼,日语叫ムック(MOOK),亦即magazine合体了book。别以为这是最近2、30年才出现的时髦玩意,杂志书在日本市场很早就缔造了独步全球的惊人记录,而且有着宛如五星主厨色拉的精彩底蕴。
史上第一本近似杂志书的诞生,并不像最近的MOOK多半诉求生活风格、时尚品牌或消费情报等软性主题,竟然是相当严肃、兼具新闻报导与史料收藏价值的内容,并因此掀起一场出版革命。
1923年日本发生了关东大地震,死伤无数,举国重创。成立于1909年的讲谈社(当时叫大日本雄辩会),凭借其1911年创刊大众文学杂志《讲谈俱乐部》极为成功的经验,卯足全力在一个月内完成编辑与印刷作业上不可能的任务,制作出一本名为《大正大震灾大火灾》的杂志书。
书刊的封面令人怵目惊心、却又忍不住凝神细看。原来这颓倒于一片火海地狱的城市景象,竟是由享誉国际的近代绘画大师横山大观所作。书里则包括80页的灾难照片、与超过300页的报导文章。
尽管当时并没有任何类似MOOK这般的新潮命名,但一本既像杂志又是书籍的出版物,着实立下了崭新里程碑,包括它的发行量高达400万本,更打破了书籍与杂志分属不同通路的市场限制,亦即让前者得以广泛利用后者的贩卖管道,迅速深入全国各地。
拥有此一无远弗届的传播影响,无怪乎讲谈社在战前便有私设文部省(意指地下文化部或民间文化部)的声望。到了战后,媒体与出版自由化,加乘大众消费主义的兴起,更是推促此类杂志书日益蓬勃,尤其是抓住特殊新闻事件的时机,即刻企划,快速发行,吸引收藏。
比如讲谈社于1959年创刊的《周刊现代》,尽管在2年后发行已破百万本,但在与《周刊文春》(由文艺春秋出版、比《周刊现代》晚1个月创刊却后来居上)的激烈竞争中,编辑部必须不断推陈出新、上紧发条,精准响应时事快速,做出一本大众竞相收购的杂志书。
1970年11月25日,文豪三岛由纪夫发动政变未果而切腹自杀,震惊全球。不到3周,讲谈社以惊人效率出版了《周刊现代增刊:三岛由纪夫紧急特集号》,丰富收录三岛的重要作品剪辑,及其英姿照片、事件内幕、相关评论、与各界悼文等。2年前我在吉祥寺一家专卖恐怖推理创作的独立书店,偶然挖到此书,仅售800日元,如获至宝。
从这些故事,便可知讲究企划编辑能力、图文并茂的杂志书,在日本近代社会中一直是拥有巨大存在感的。
据此,延续到1980年代生活风格杂志的大爆发、与各种都会次文化新族群的雨后春笋,大众消费逐渐裂解成分众品味,这也使得杂志书不再只是严肃回应新闻话题,更朝向百花齐放情报志的新趋。
新一代MOOK的诞生,在晚近30多年逐渐脱离了“作为既存杂志的增刊、特集或别册”等设定,无数可能性被激发出来。根据出版科学研究所统计,日本MOOK的新刊数量,从1995年的400多笔,一路攀升至2013年的近万笔、创下历史高峰。而这不正是iPad横扫全球、大家都预言纸本杂志快被消灭的同一时点?!
宝岛社,毫无疑问是2010年代MOOK推陈出新的关键旗手,代表作为“附赠名牌包包的MOOK”。
就算被文化界嗤之以鼻,陈列在架上也令老派读者感觉违和,但如果你知道,当2016年日本杂志销售总额创下40年历史新低的时刻,这家出版社却靠着赠品策略遥遥领先业界,囊括超过四分之一的时尚杂志总市占率,你肯定会对如此变种书刊的市场能量刮目相看。
而且吊诡的是,买刊送包(也可说是买包送刊)的奇招,不仅让出版社逆势赚钱,甚至还缓解了实体书店的营业窘困。
因为这些名牌包包都是随书附赠的限量品,即便连该品牌的零售通路都买不到,这意外吸引了原本不逛书店的人走入书店。纪伊国屋甚至在全国各店都架设起“宝岛社MOOK专区”。
进一步说,宝岛社大开外挂的结果,其实是让出版产业在数字夹杀中,杀出一条新奇血路。原本的时尚杂志编辑们,开始不只制作书刊,他们更与国内外品牌紧密合作,凭借着市场嗅觉与企划技艺,让既有商品合体MOOK,产生诱人可口的新气味。
从杂志书到MOOK,从新闻纪录、生活风格、多元文化到品牌经营,这种没有类型框架、始终在路上、积极响应着时代课题或消费欲望的混种出版物,还有太多有趣故事,和创意想象的无限排列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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