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外国人的孩子们“不上学”实况

大阪公立的“门真なみはや高中”，约有70个左右拥有外国血统的学生，这些学生占全校学生的10%左右。外国学生的国籍涉及到意大利、伊朗、秘鲁、阿富汗、俄罗斯、菲律宾、尼泊尔、中国等等。校园里各国语言的标语也交错纵横。随着外国务工人员的增多，若来到日本的各国的孩子也逐渐增多的话，出现这样的景象的也是极其自然的……因为如果熟练掌握使用日语的孩子继续大幅增加，教育方面的对策便会逐渐跟不上现状。

现阶段有大约16000名外国儿童、学生的上学情况无法确认。目前，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呢。

菲律宾语、尼泊尔语、波斯语

早上8点。

穿着白衬衫背着帆布书包的学生们，骑着自行车乘风穿过学校正门。现在是早上有导师参与的课外活动时间。向教室望去，夹杂在日本学生里的外国学生格外引人注目。这些外国学生是通过门真なみはや高中“特别入学规定”进入高中学习的。

9点45分。2年级学生开始上“第一语言”课，也就是母语课。同一时间段内有中国、菲律宾、尼泊尔、俄罗斯、伊朗各个语言的课程。开设此课程的目的是为了能够让外国学生们充满对祖国的文化自信。

尼泊尔语课程

大阪公立高中入学考试中也有与“特别入学规定”配套的考试。考试科目有数学、英语和作文，其中作文可以选择用母语写。通过这样的考试而进入高中的学生们被称作“赴日生（在日本生活的学生）”，但这样的叫法主要流通于大阪府地区。门真なみはや高中的70个外国学生当中，赴日生有43人。

今天，还有面向2年级的赴日生们开设的“日本史A”课程。而对其他教室 也在上“日本史A”的学生们，用的是更加容易理解的日语讲解。

经验丰富的男教师在黑板上写板书，汉字都用假名注了音。当出现“内阁”、“政党”这样的对于赴日生们来说有难度的单词的时候，教师都会用英语加以说明。

在1年级，像这样的“提取教学法”基本上全科通用。

“请务必接收他们入学”

直到2年前还是门真なみはや高中教师的大仓安央先生（65岁），已经从事了20多年的赴日生教学相关工作，也是赴日生教学的奠基者。现在在其他公立高中继续从事与赴日生相关教育的工作。

在6月的某个周末，我们约大仓先生在繁华的大阪·梅田的一个咖啡馆见面进行访谈。

“1996年，有一个中国孩子进入到门真高中（门真なみはや高中的前身）读书。（因为在日本生活了很长时间）中文几乎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他的父母却只会说中文。考虑到那个孩子的国籍身份和亲子关系，想着还是得为他创造一些学习中文的机会。用母语上课在当时是很少见的，所以我就先找了一个能在放学后教中文（给他）的人。”

那时，本地的中学老师这样对大仓先生说：“这些孩子们想着‘父母在做着日结、月结的工作，我们（以后）也差不多就这样了。就算去了学校也没用’，如果想留这些孩子继续读书，那除了让他们对高中升学抱有希望和梦想以外，别无他法。所以高中无论如何也要接收他们入学啊。”

这句话，大仓先生一直铭记至今。

与教育委员会多次协商，终于在2001年制定出了“特别入学制度”。往后，中国归国生们看到前辈们升入高中的样子，从而萌生出了“总之，先去高中试试看”这样的想法。

大仓先生说道：“大阪政府一直致力于同化教育和各种各样的人权教育。大阪府的教育委员会也有很多人权领域的专家。所以（实际指导教育赴日生保障他们的受教育权等权利的）发声也得到强有力的理解和支持。”

现在大阪府内设立特别入学规定并进行母语指导的高中有7所。

渡日生 各种各样的真实风貌

门真なみはや高中教室。

2年级的Mohamado Mahadi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道；“我很开心能和不太会日语的外国学生们一起在‘提取班级’学习。”Mahadi于3年半前来到日本，他的日语很是流利。Mahadi出身于迪拜的阿富汗国籍，同时他也能够理解掌握波斯语、英语、阿拉伯语、印度语、乌尔多语以及日语。

在三个人的谈话当中，空气中也有一丝沉重暗涌。因为关于毕业之后的前途，Mahadi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制度的障碍”。

“我想和父亲一起工作。但是我的签证……”

Mahadi的父亲在日本从事与出口汽车相关的工作。Mahadi是家中长子。他想要和父亲一起工作，补贴家用维持家计，但是因为自己的“家族滞留”的在留资格问题，无法顺利进行工作。

通常，为了在日工作需将“家族滞留”转变为“定居者”在留资格、但是。“定居者”的在留资格的变更申请，有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在我国（日本）期间完成过半的义务教育。”

来到日本后，通过中学夜校学习而进入高中上学的Mahadi并不满足这一条件。

“父亲24岁之前都在阿富汗。但是因为那里爆发了战争，为了孩子们的未来来到了迪拜……父亲不想让我和他一样再受苦，所以想让我在日本找一份好的工作。”

据说父亲希望儿子继续升学。

因经济方面的原因升学与上学方面出现困难的情况下，可以申请“日本学生支援机构”的奖学金。但是实际上申请也是有“制度方面的障碍”的）——“家族滞留”的情况下是不允许申请机构的奖学金的。

5年前从菲律宾赴日的2年级学生后藤将

“因为名字很像是日本人，所以会被问说是日本人吗？或者问我说会 说日语吗？虽然也有日本血统，但是我一直都是在菲律宾出生和长大的，所以……”

“感觉会有种被看低的感觉。（因为）自己的日语不是很好。说话方式和大家都不一样，所以也会被笑话。又因为体型也比较大，所以中学被霸凌，他们对我说‘路很窄’‘别碍事’，但是进到なみはや高中以后，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外国学生，突然就有种互相理解互相帮助的感觉。”

在日本遭遇了排异的对待。

后藤进了这所高中，才感到放松快乐。后藤将来想在日本拼命工作，也想让一直支持自己的母亲宽慰。

“那孩子在我面前就被带走了”

“老师对不起。今天不去的话我就没工作了。”

据说初中2年级的巴西女孩这样说完以后，就和公司派来的接她的男性一起走了。在旧公寓的2楼，关着窗帘的昏暗的女孩房间里，只剩下了研究生学院的小岛祥美（45岁）。

小岛小姐现在是爱知淑德大学交流文化系的准教授。15年前，在她面前发生的“事件”的冲击，令她至今难以忘怀。当时，小岛小姐在岐阜县可儿市一边调查外国儿童的未受教育的实际情况，一边在日语教室里带课。

据说女孩在中学1年级的时候，为了寻求支援而找到了小岛小姐。

“因为在学龄前和父母就来到了日本，所以用日语日常对话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上课的内容却没法理解，就这样上到了初中。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不跟不上的，连九九乘法表都没有弄懂。”

之后，女孩向中学提交了退学申请。

小岛小姐劝她说：“至少在毕业前最后再努力一把”。但她听不进去，说： “周围（外国人的孩子）都没上高中，再说就算继续学习也不知道能不能进高中。现在中介公司给我介绍的工作，比妈妈时薪还高，所以我想去工作了。”

不久小岛小姐就成了这个领域的研究者。从立场上来说，外国人的孩子们所处的环境和研究生时代几乎未曾改变。

“如果是外国人的聚集居住地区，工作就在身边。孩子们不去学校也会去（在附近的工厂等）工作，如果再跟不上课程进度的话，就会想‘学了也没意思’。而且，因为会日语，所以在工厂能日本人一样无差别的被分配到工作，又比父母时薪更好。这些孩子们找不到在学校学习的意义和自己将来的梦想，他们自己也找不到职业观。” 

需要日语指导的外国籍儿童学生数量依次是爱知县、神奈川县、东京都、静冈县、大阪府。

根据文部科学省在2016年度进行的调查显示，“需要日语指导的外国籍儿童学生”在爱知县内有7277人。从都道府县来看，是全国第一。具体来看，小学5049人，中学1959人，高中仅242人。中学和高中之间有很大的落差。

小岛小姐说“有很多学生是在初中跟不上课程后便放弃，导致不能升入高中的。”

NPO（非盈利组织）支撑着“处于遗漏缝隙中的孩子们”

据采访时遇到的教育相关人员所说，即使是想让孩子上学，外国人的父母和孩子也会在行政窗口被告知说“不要勉强孩子去上学，请学好日语了再来吧。”等，在办理手续的入口犹豫不决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外国人的孩子们并不是义务教育的对象。因此，文科省也不能掌握上学的实际情况，对策也据自治体不同而有很大差异。

根据每日新闻的调查，中小学入学年龄的外国籍的孩子中，至少有20%也就是约16000人，处于无法确定是否有上学的状态，也就是“上学不明”的状态。

而且，几乎没有对不上学的外国孩子进行的公共支援的机构。填补了这个缺口缝隙的，便是NPO法人等民间团体。

我们前往东京荒川区的“东京认定NPO法人多文化共生中心”。离开大路转进小巷，沿着左右住宅区向前走，便有一座古老的建筑物。这个建筑物以前是区里的教育设施。

东京多文化共生中心。中心使用的建筑，是无法正常当做教育设施使用的，并由行政机关免除租借费的废弃建筑。

据代表理事枦木典子所说，这个NPO法人运营的“大概可以说是自由学校”的地方，为很多子没有进入日本的中学和高中，也没有学习的地方的外国孩提供学习之处。

在日本，从中学毕业且年龄到达16岁以上的话，日本制度规定是不能上初中的，也就难以获得日语学习和高中升学的信息。也因此高中升学变得相当严格。枦木小姐代表的组织机构的运营目的，就是支撑着这些“处于遗漏缝隙中的孩子们”。

“能给超过义务教育的年龄的外国孩子们提供学习的场所，包括我们这里在内，东京都内只有不过三四处而已。我们这里还有从远一些的地方，花上个2小时来的学生。学习场所竟缺失至此。” 

几年前毕业的中国男生，在作文中这样写下上自由学校之前的事: 

“18岁的我，还没有上高中。一年内两次考试的不及格让我身心俱疲，一直都是一个人默默承受。”

像他这样的外国孩子还有很多。

“不是一家人都能来的社会”

无论是日本人还是外国人，如果没有“高中毕业”证书，就业和之后的人生将面临巨大的磨难。

在日本，也有巴西学校等等的一些外国学校。像这些中级部毕业的人被当做“初中毕业”，那么是否认可高中的考试资格呢？东京都、神奈川县、冲绳县等承认，爱知县和静冈县等不认可。这也因地域而异。

中学夜校毕业的话，就能够取得高中的考试资格。虽说如此，原本开设夜校的中学数量就不多。现在在9个都府县只有33所学校。外国务工人员聚集的东海地区连一所都没有。

一直在最前线关注这个问题的小岛小姐这样说道。

“外国的孩子们根据住的地方的不同，命运也会不同。因为教育环境因地域不同而各不相同。在工厂工作的外国务工人员，工作和住所是配套的，所以不能自选住处。”

小岛小姐继续说道

“高中的入学考试也没有成为看个人能力的考试。再优秀的孩子，只要不会日语那就无法升入高中。教育者本该提高孩子本是所具有的能力和可能性的……。不区分外国人和日本人，都作为下一代的孩子来养育。现如今正是缺少这样的视野。”

如果对应不当的话，日本会变成怎样呢？

“会变成不被外国人选择的国家吧。以前，欧美领事馆相关人员说了这样的话。‘虽然高度扩收广大人才，在留资格的也有所放宽，但是没有即使募集了也想来日本的人。这不是能和家人一起来的社会”。听说这是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孩子的教育和只能用日语沟通的医疗环境。”

日本从4月开始的政策大变革，为外国务工人员扩大了门户。当然，外国人的孩子也在急剧增加。

新的帷幕已经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