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寺院“除夜之钟”为何越来越少

◆《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总编辑  蒋丰

如今，在日本，公历的新年宛如中国农历的春节，是人们一年中最重视的传统节日之一。其实，说它传统，也不过是发生在1868年明治维新以后的事情，到今天也就150多年的历史。在此之前，日本人和中国人一样，最为重视的也是农历的春节。

在追求现代化的过程中，不忘记把传统的东西捎带过来；在追求“新”的道路上，不忘记把“旧”的物事迁移进来，这曾经是日本人最擅于做的事情之一。比如说，在过年的最后一天深夜12点钟，许多人会全家老小一起前往家居附近的寺院，去观看、去聆听那住持和尚撞击敲响108下佛钟的钟声。即使是在家里刚刚看完红白歌手大赛实况转播的人们，也会随着NHK电视台不断切换的画面，观看日本各地著名寺院那撞钟、观钟、听钟的壮观景象。这种除夕之夜（日本人简称为“除夜”或者“大晦日”）敲佛钟的做法，据说是佛教传入日本以后就有了。经过多年岁月的各种演变，它已经成为日本社会一首韵味十足、别致独特的“风物诗”。

至于为什么“除夜之钟”要敲108下，也是有各种各样说法的。说法之一是佛教认为人有6个感觉器官，由此各自产生36个苦恼，合计为108个苦恼。而108下“除夜之钟”就是要化解这108个苦恼的。说法之二是一年有12个月、24个节气、72个时候，加起来为108。“除夜之钟”就是送别它们的。说法之三是日本人认为人生有“四苦八苦”，前后相乘再做加法，也是108。“除夜之钟”就是消除这些苦难的。在一件事情上，宽容地允许诸说并存，而不是“必选其一”，也曾是日本人思维的特点之一。

让人们感到意外的是，进入2020年关口的时候，日本这种传统的“除夜之钟”呈现出渐渐消失的苗头。据日本媒体报道，位于埼玉县浦和车站附近的“玉藏院”，2019年10月就早早地贴出通知：“每年年底例行的除夜之钟将在今年年底停止。”说起来这家寺院还是大约1200前的平安时代由空海大师建立的，每年“除夜之钟”敲响之际，都会有200多人前来观看。现在，这个历史即将终结。其原因呢，据说是附近的寺院嫌他们的“除夜之钟”太吵人了。

东京都内还有一家寺院在2013年重新装修，同时改变了佛钟的摆放位置，因此距离居民区域更近了。这样，在敲响“除夜之钟”的时候，当地居民感到过于烦吵，先是找寺院交涉，寺院不予理睬，后来闹上法庭，寺院才不得不停止了“除夜之钟”。

位于静冈县牧之原市的大泽寺，十多年前敲响“除夜之钟”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匿名电话，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们：“你们这个钟到底要敲到什么时候？”通常来说，这108下“除夜之钟”，一下一下要敲一个小时以上的。现在，不能接受的人出现了。大泽寺无奈地在其后几年停止了“除夜之钟”。直到2014年，大泽寺才决定把“除夜之钟”改为在白天敲响了。无独有偶，2015年，位于群马县桐生市的宝德寺也决定在年终的白天敲响“除夜之钟”。

当然，日本“除夜之钟”减少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居民厌恶吵闹噪音的投诉，有的还是因为寺院的和尚高龄化以及和尚的减少。位于千叶县松户市的广龙寺，每年敲响“除夜之钟”的时候，都需要当地居民来做“义工”，进行各种各样的准备，渐渐成为居民的负担，于是决定在今年年底停止敲钟了。位于福冈市的东长寺，从2018年开始把敲响“除夜之钟”的时间改到傍晚，做出这种决断的背后，也是因为当地居民感到深夜帮助敲钟“太疲劳了。”

往年除夕消除烦恼的“除夜之钟”，如今在日本社会已经成为“噪音”的制造者，并持续遭到各地居民的投诉与反对。有人认为这是日本社会渐渐变得“不宽容”的一种表现，有人认为这是当代环保社会的一种进步，有人认为这是传统文化与现代时尚的一种再冲突。对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作为外国人评论者，我感觉也是难以下结论的。但是，我认为这件事情与中国春节期间禁止在城市燃放鞭炮有点类似，只不过中国是自上而下的，日本是自下而上的。治理，有时候渠道就是这样不同。只要是“善治”就好。